开云APP在线下载：一小我私家文学者的青春现场

2023-12-10点击量：166

文 |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日本友人的邀约下，2009年，享誉世界的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出书了回忆录《椰壳碗外的人生》。回溯五十余年的学术人生，安德森展示了其以《想象的配合体》为代表的众多学术成就的灵感与起源，反思认为全球化出路单一的普遍展望，为民族主义和国际主义解锁更多可能。

正如戴锦华教授所言，这是一位学者的生命轨迹与心路历程，是一段20世纪特定时段的历史，也是一个重要思想生成生长的历史。还原历史语境，以获得校准自身的可能。正午节选了书中的第一章《移动的青春》。

1我对上学的最初影象始于约莫1942年。我父亲在旧金山不停住院出院，我的妹妹也在1943年出生。

我母亲因为照顾丈夫和刚出生的宝宝而筋疲力尽，无力敷衍两个精神旺盛的小男孩，其时我们总是吵个不停。因此，我们被打发到了县立学校（The County School），那是一所由两位严肃的斯堪的纳维亚妇女治理的投止学校，在洛斯盖多斯（Los Gatos）郊野，现在的硅谷（Silicon Valley）边上。

如今这所学校依然还在那里，但小镇已变得很是大了，以致它现在离镇中心并不远。美国对我们而言是十分生疏的，我们很是想念怙恃，还经常被体罚。我不幸经常尿床，校规迫使我险些天天都要错过一节课来清洗我的床单，我为此遭到了无情的戏弄和欺负。

我不记得在那里学到过任何工具。在我们一家回到沃特福德并设法在镇边买下一处屋子之后，我和弟弟被送进一所贵格会小学。在我们镇上，汽车其时是稀罕之物，因此，我们是坐由我母亲那上了年龄、极其善良的园丁赶的驴车去上学。

我第一次遭遇交通事故就是当我冲出校门时，撞上了碰巧经由的同样一辆驴车。倘若是一辆汽车，我很可能已经丧命了，但因为是驴车，我仅仅摔断了肩胛骨。

当我们男孩子可以骑自行车去上学的时候，我们就接触到了阶级斗争和宗教冲突。我们必须骑车穿过一小我私家口相对贫困的天主教社区。那里的男孩认为我们是势利小人，是半个英国佬和新教徒，时刻准备着干仗。

下坡的路并不是很糟糕，因为我们可以骑得很快，而且可以用曲棍球棍武装自己。可是，上坡回家就轮到我们被这些家伙“搞定”了。

其时我不明确我们为什么被愤恨，但那是在宗教、阶级和种族偏见方面的一个有益教训。现在，我对那所贵格会学校的影象不多了，除了记得我很是畏惧一位红脸的数学老师，以致我经常逃学，对母亲撒谎。

我也是一个小团伙的成员，为首的是一个叫作菲奥娜（Fiona）的无法无天、体格结实的女孩。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一份幸运是我母亲做出的又一关键决议。

爱尔兰执法划定，儿童必须学习要么爱尔兰语（民族主义），要么拉丁语（天主教）。我母亲认为我去学一门几近无人使用、唯有在国家西部最边远地域才有人说得流利的语言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我的选择是拉丁语。她为我找了一位家庭教师——韦伯斯特夫人（Mrs. Webster），韦伯斯特夫人是一位了不起的中年妇女，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虽然可能难以置信，但她让我爱上了拉丁语，让我从一开始就意识到我有语言天赋。

厥后我问我母亲：“为什么要选择拉丁语？它甚至比爱尔兰语更为过时。”虽然她本人并不懂拉丁语，但她知道正确谜底：“拉丁语是绝大多数欧洲语言——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之母，因此，如果懂拉丁语，你就会发现掌握所有这些语言都易如反掌。另外，拉丁语文学相当伟大，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然而，事实证明，我母亲做这个决议另有一个原因。

她认为那时的爱尔兰学校不是很好，她希望她的两个儿子去英格兰上一所好的投止学校，这可以资助他们进入精彩的“公学”，以后进入大学。在这些教育机构中，拉丁语（与希腊语）是课程表中必不行少的。

2因此，我们负笈离家，先是我自己，一年后是我弟弟。去英格兰是一次难忘的履历。我们必须坐七小时汽船驶过以波涛汹涌闻名的爱尔兰海，搭客一路吐逆不停。我们在破晓2点左右到达威尔士的小海港菲什加德（Fishguard），设法用几杯热可可或者马麦酱取取暖，然后坐破晓4点的火车前往伦敦，到那里约莫是10点钟。

在祖父家休整一两天之后，我们就乘坐火车前往史凯特克利夫（Scaitcliffe），那位于伦敦东南的小学校。我仅仅在这所新学校读了两年，但强度很高，因为它专注于“塞满”小男孩以使他们进入顶级“公学”。压力也来自我母亲，她告诉我们，因为她是未亡人，主要依靠津贴生活，我们如果不能获得奖学金，就不能去这些名校上学。我适时到场了伊顿公学为空出的十三个奖学金名额举行的全国选拔考试（19世纪末，我外祖父也曾在那里获得过奖学金），名列第十二，让大家惊讶不已。

我弟弟精神更充沛、更具竞争力，厥后也到场了这个考试，取得了比我好得多的结果。对我而言，伊顿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来自英国贵族和巨贾巨贾或者金融大鳄家庭，少数是来自前殖民地和现掩护国的棕色皮肤的“王子”。

“奖学金男孩”主要来自中产家庭，他们在单独的一栋楼里同住同吃，被迫穿一种特制的“中世纪”服装。来自鲜明“家族”（House）的大多数孩子，我们只在上课时才会见到。这些孩子的家庭配景保证了他们会有一个舒适惬意或者有权有势的未来，认为没有须要受苦用功，果然把“奖学金男孩”藐视为社会职位远远低于他们的“书虫”。

“奖学金男孩”大多很勤奋，以讽刺他们的敌人“愚蠢”和势利作为回应。他们也有自己的（智识）势利，而且精密地绑在一起。

我从未在勤奋孩子如此之多的班上学习过。它在其他方面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纵然是冬天，我们也必须早早起床，冲冰水淋浴，在最后获准吃糟糕透顶的英式早餐之前，先要上我们的第一节课。天天上午和下午，课程都是一节接一节，仅仅穿插以严格控制的体育运动和作业缠身的夜晚。我们徐徐意识到，这种高强度的一个原因是老师们坚信“无所事事者易作恶”（The Devil finds work for idle hands）的老话。他们知道，在一个全是男生的情况里，被荷尔蒙困扰的青少年如果不被时刻监视、保持体力耗尽，他们就会陷入千奇百怪的恋爱和性关系之中。

课程设置对“奖学金男孩”而言尤其艰难，他们知道，或许他们必须再次获得奖学金才气进入牛津或者剑桥。伊顿的课程很是守旧。焦点元素始终是语言——拉丁语、希腊语、法语、德语，以及厥后冷战期间的一点俄语。而这些语言又要依托于古代史、艺术史、少量的考古学以及以英国为焦点的诸多比力近代史课程。

没有人类学，没有社会学，没有政治学。除上述课程以外，另有许多数学课，以及十分单薄的、浅尝辄止的化学、生物和物理课。不外固然，没有性教育。

我只记得两位老师。一位是雷夫·佩恩（Raef Payne），一个教授英国文学、胆敢向我们先容T.S.艾略特（T.S. Eliot）（那时他年岁已高，并已是诺贝尔奖得主）的年轻人。这是我们对后爱德华时代文学唯一的浏览。

通常的英国文学教学纲领主要涵盖至19世纪末，课堂上的诗歌教学坚守某些牢固模式，好比有限长度的韵式。那时候学习艾略特的诗歌是很是少见的，因为这不切合尺度老例。这位年轻老师还卖力排演每年的校园剧，通常是莎士比亚戏剧，能很好地处置惩罚每当某个男孩被分配去饰演任何女性角色时总会泛起的口哨声加尖啼声。

“别犯傻了，”他会说，“在莎士比亚时代，所有女性角色的饰演者都是与你一样的男生。”另一位难忘的老师是令我们生畏的校长罗伯特·伯利爵士（Sir Robert Birley）。让人受惊的是，他教学的诗歌课很是精彩，大大增强了我对诗歌的喜爱。

他并不是简朴地比力几首诗，分析它们的差别长度或韵律气势派头，他会选择一首诗，好比吉卜林的诗歌，分析其创作，解释其历史配景。同样是他让我明确了美和美德未必相同，写出漂亮诗歌的诗人未必就是好人。在这一情况中，弟弟和我向着差别的偏向生长。他专攻近代史，主要但不局限于欧洲近代史，而我则专注于语言和文学。

让我大开眼界的是对于从中世纪晚期直到19世纪末的法国文学只管守旧但系统的学习。英语和法语是最难互译的两种欧洲语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我立马就感受到了难题，却也为获准进入一个完全非英语的世界而倍感愉快。相当大量的古代文学阅读发生了差别的效果，感受就像是沐浴在两个伟大的非基督教文明之中。

我们奖学金学生被视为学校的学习精英，因此获准阅读险些任何工具，甚至是老师们经常因为尴尬而略过的色情文章。我们被训练浏览的古代文化与我们正被造就融入的今世文化相差十万八千里。

虽然我们被教育要对我们的躯体感应羞愧、遮蔽我们的躯体，但古希腊的雕塑险些是彻底的、不加掩饰的裸体，美不行言。在1950年月的英国，同性性行为依然是一种刑事犯罪，可能让人遭受数年牢狱之灾，但古代神话中满是神爱上人类男孩或者年轻男子的故事。

古代历史上有大量关于年轻的情人勇敢地同赴战争、死在相互怀抱的例子。而且另有漂亮感人的爱神，以及一个手持弓箭支持她的淘气小男神。相反，基督教似乎枯燥无味，心胸狭隘。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方面是我们接受过严肃的写作训练。我们必须训练用拉丁语创作诗歌，将英语诗歌翻译成拉丁语。我们还仔细研读过16世纪到19世纪的英语散文大师。

最后，必须用差别的语言熟记并公然朗诵许多诗歌。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拉丁语、希腊语、法语、德语、俄语，甚至爪哇语诗歌。可是我其时并不知道我很幸运，差不多是最后一批拥有这些履历的人。

到1950年月后期，背诵诗歌的做法险些消失了。被视为人文教育基础的传统广义的古典学，也让位于通常被认为更有助于事业、职业和现代生活的科目。

而且，粗拙的美式英语正在成为唯一的“世界语言”，造成了这个世界的庞大损失。在伊顿，我只做过一件我依然引以为傲的事情。老师们经常搞体罚，认为体罚“让我们坚强”。

然而，更糟糕的是，高年级的孩子被允许抽打越发瘦小的低年级的孩子。在一些好朋侪的资助之下，我说服了我的同班同学与这一传统决裂。当我们成为高年级学生的时候，我们向所有低年级学生保证，不会再有抽打行为——很自然，我们一度颇受接待。

只管伊顿很严格，它的假期却足够长。在我获得伊顿奖学金的时候，我亲爱的姑妈带我去巴黎旅行了一周。我在旅馆四周的一个报摊买了一本法国连环漫画，无意间看到内里有一幅让我大为受惊的画面：泰山正在为简缝制一些性感的森林服装。我始终认为是简亲手缝制了自己的衣服，从未想过泰山会做这样的事情。

在我向姑妈提及此事的时候，她大笑不止，因此我不得不稍作回手：“法国有世界上最好的设计师，他们全都是男子！”厥后，我与一些校友在荷兰骑车旅行，与我母亲的好朋侪一起过暑假，他们一个住在奥地利，另一个在瑞士和意大利疆域四周有一栋别墅。因此，我有足够的时机在爱尔兰和英格兰之外寻找青春期的兴趣。

伊顿人可以到外洋短期旅行，外国贵宾也可以来伊顿会见。1953年6月迎来了蔚为壮观的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加冕仪式，所有国王或者他们的代表都受到了邀请。

然而因为太平洋战争中所饰演的角色，日本裕仁天皇不为英国民众舆论所接受，但天皇十分年幼的儿子明仁则被认为适合出席。我们奖学金学生接到通知说明仁要造访伊顿，我们必须好好体现以示尊重。

实际上，我们大要上是相当不友善的，因为战争才刚竣事不久。可是当明仁到达的时候，我们大为震惊。

他是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比我们稍大一点点，穿着普通的玄色服装，走在两个身材高峻的苏格兰士兵中间，差不多就像刚刚被捕一样。他险些噤若寒蝉，缺乏自信，局促不安，很是温和。突然间，我们中许多人都以为，他在某些方面就像我们一样。

3在伊顿上高年级的时候，我获得了剑桥大学的奖学金。在那时，年轻人受苦钻研是为上大学，但一旦进校他们就不计划努力学习了，大多数人（那时主要是男生）就把时间用来酗酒、玩牌、运动、看影戏和追女孩。

毒品那时在我看来并不盛行。厥后，我在美国受惊地发现，情况恰恰相反：中学生学习并不受苦，而大学生如果希望在以后的生活中有所作为，就必须努力。

1950年月的剑桥依然十分守旧。社会学刚被作为一门学科引入，言人人殊。

没有政治学，人类学尚处于起步阶段。我获得的奖学金是在古典研究领域，但我很快就决议，我应该转到一个更有助于未来的领域。因为剑桥以拥有许多世界级经济学家为豪——在我到来之前就已经去世的凯恩斯（Keynes）曾在此学习和教学——我选择了学习经济学。但旋即就发现，我完全没有这一学科的天赋，动不动就感应厌烦，在第一年的期末考试中结果欠佳。

我倍感暮气沉沉，刻意转回古典研究，并从学长们那里得知学士学位的结业考试要比我当初为了进剑桥而到场的选拔考试容易。因此，我把大学后两年的大部门时间用于阅读任何让我感兴趣的工具，主要是文学和历史。

我至今还留着内里记载了我所读一切的条记本。只管我被自己的一些选择弄得尴尬不已，我依然对所列图书的绝对数量印象深刻。或许这种行为要部门归因于我不擅社交：我是一个含羞的小伙子，不懂社交礼仪。

我不大喝酒，讨厌跳舞（前摇滚时代），完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和女孩子说话。但因为两个截然差别的原因，剑桥对我而言是很是重要的。只管它坐落在一个偏远小镇，但它拥有人们可以谓之为艺术影戏剧目影院的工具。

这是我的一大新发现。在伊顿，学校不允许我们单独去看影戏；在爱尔兰，可以看到的影片大多数是西部片和警匪片。在大学，我能看到的尽是全球最佳影片。

我被其时正值国际声望之巅的日本影戏征服了：黑泽明、沟口健二和小津安二郎等，固然，另有同代的其他导演。这就是我开始对于日本影戏终身不渝的热爱的地方。

1920年月和1930年月的苏联革命影戏是另一大新发现，我对俄语的掌握不算熟练，只管我在伊顿就已开始学习，期望着用原文阅读屠格涅夫、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冈察洛夫和列斯科夫。把我在俄罗斯小说中所读到的与我在苏联革命影戏中所看的举行比力，是一种让人线人一新的履历。法国、意大利、德国和瑞典（英格玛·伯格曼［Ingmar Bergman］）的影片也获得了充实展示。

剑桥艺术影院最令人满足的一处是它放映了许多黑白影片，它们徐徐组成了我的影戏美学基础。甚至时至今日，我也以为黑白影戏比彩色影戏越发真实、更有活力。

频频惠顾这家影戏院也启发了我的政治意识。在那些日子里，每场影戏放映之后观众都必须立正站好，陪同着国歌响起，银幕上就会泛起令人同情的年齿尚幼的伊丽莎白女王骑在马背上的彩色图像。

这真是种煎熬。在因为《东京物语》（Tokyo Story）泪眼婆娑或者因为《战舰波将金号》（The Battleship Potemkin）热血沸腾的时候，去忍受这种专制的拥君空话就是折磨。不久，我就学会了如何在国歌刚刚开始的时候冲向出口，只管许多盛怒的爱国者准备在通向出口的路上抓住我或者打我。

由此，我成为了一名幼稚但坚定的共和主义者。我的第二个影响深远的剑桥履历发生在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期间，其时英国和法国军队勾通以色列人入侵埃及，以期阻止纳赛尔将军（General Nasser）试图将治理沿法国人修建的大运河的国际交通机构国有化。

我对这次危机没有丝毫兴趣。然而，一天下午，当我正步行穿过大学的一个田径场回宿舍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为数不多的几名棕色皮肤的学生正在义愤填膺地揭晓抗议演说。

我站在一边聆听，纯粹是出于无聊的好奇。突然间，抗议者遭到一伙人高马大的英国校园恶霸突如其来的攻击。这些恶霸大多都是运发动，他们高唱着《天佑女王》。

对我而言，这既不行理喻，也应受到谴责。抗议者大多是印度人和锡兰人，他们身体瘦小得多，因此没有什么希望打赢。

我未假思索便试图介入去资助他们，不意我的眼镜却被人从脸上抓了下来，打碎在烂泥之中。我一生中从未如今生气过。

生平第一次遭遇了英国种族主义和帝国主义。若干年之后，当我通过写作《想象的配合体》来为英国读者讲述民族主义的时候，我以挖苦、讥笑、含血喷人的方式倒出了依然念念不忘的一些恼怒。毋庸置疑，这是我厥后被马克思主义和非欧洲反殖民民族主义吸引的一个原因。

旅行也是大学生活值得期待的一个部门。我和朋侪们一起造访过弗朗哥大元帅（Generalissimo Franco）统治下的西班牙，而且有过因为行为不得体而被捕的不寻常履历。

我们曾身着普通的英国男式泳裤去北部海岸游泳。回到岸上擦干身体的时候，两名西班牙国民警卫队（Guardia Civil）队员跑了过来，因为我们露出了赤裸的胸部和背部而逮捕了我们。

通过辩称自己是不谙划定的游客，我们最终说服警员释放了我们，但在那之前，他们把我们押到一个服装店，要求我们必须购置目不忍睹的连体游泳衣，把身体从小腿一直盖到脖子。我首次体验了极端严格的独裁政治！另一次奇怪的履历发生在苏联入侵匈牙利之后不久。为了将数百名青年共产主义者送往莫斯科到场1957年著名的国际青年节，英国共产党包租了一个专列。

可是，匈牙利事件引发的群情激怒让干部们深受熏染，效果大量党员退了党，固然也就取消了旅程。因为英国共产党已然为此次行动投入了大笔经费，所以他们被迫将车票分给险些任何人，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党员。弟弟（其时在牛津）和我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去一睹神话中的莫斯科，共产主义世界的首都。全套资助包罗了歌剧、芭蕾、博物馆和许多著名历史遗迹的免费门票。

英国共产党向导没兴趣让外人到场没完没了的政治集会，所以，我和穆索尔斯基（Mussorgsky）、格林卡（Glinka） 另有里姆斯基-科萨科夫（Rimsky-Korsakov）一起，渡过了奇妙的一周。我也设法训练了我之前习得的一点点俄语口语。4终于到我脱离剑桥的时候了。

我的学长朋侪们已经告诉过我，古典研究学士学位考试要比三年前的入学考试容易些。因此，我被授予了毫无意义的一等荣誉学位。随后我在家里渡过了艰难的六个月。

弟弟告诉我，我其实拒绝过一个在爱丁堡大学教授古典研究的职位。这个插曲从未在我影象中留下痕迹，这说明我是何等不希望从事古典研究，或者实际上是（不希望）留在英国。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从事什么事情。我妈妈尽心尽力地帮助。她曾一心想让我成为一名英外洋交官，但我却丝绝不想当公务员，更不用说是为日薄西山的大英帝国效力。

厥后，为了给我在商界找一份事情，她动用了我父亲依然健在的（在远东有商业利益的）朋侪网络。这种期待越发让人难以接受。日子一天天已往，她变得越来越不耐心，我们之间的紧张关系也就不停升级。

厥后，我再次撞了大运。我一直与我在伊顿公学的若干奖学金朋侪保持着联系，有一天收到了其中一位即理查德·肯纳韦（Richard Kennaway）的来信，他任职于纽约州伊萨卡（Ithaca）的康奈尔大学。他告诉我说，他在期待第二年去英国殖民地服务的通知期间，找到了在康奈尔大学政治学系担任助教的暂时事情。

他问我是否有兴趣接替他。我知道，只要能让我脱离家去事情，纵然是暂时事情，我妈妈都市投赞成票。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门政治学课程，而且完全没有教学履历。

我朋侪冷嘲热讽地回信说，这不重要。我的英国口音会给美国学生留下深刻影响；倘若我集中精神阅读，就能够领先他们一到两周。

在这一点上，我和弟弟举行了交流，他恒久以来很是体贴政治，对美国的相识比我多得多。他说，我固然应该去。我还应该看些报纸，看点电视。

印度尼西亚即将发作内战，当地的共产党（印度尼西亚共产党）党员是世界上除在共产党统治地域之外数量最多的。然而，美国中央情报局在支持反共的军阀，而守旧的地域政治家在设法推翻苏加诺（Soekarno）—左翼倾向的民族主义总统。碰巧，康奈尔大学政治学系聘用了一位年轻教授乔治·卡欣（George Kahin），他既是研究今世印度尼西亚的世界权威专家，也是1945—1949年反殖民武装斗争的努力支持者。

因此，我决议到康奈尔试一试，肯纳韦很快便为我促成了一个助教的职位。我那年仅有21岁。

美国之旅有些特别。我乘坐的是巨型邮轮玛丽王后号（Queen Mary），那是它最后频频横渡大西洋的五日航程之一。

在纽约登陆后，我乘火车去了伊萨卡。那是1958年1月初，小镇上积雪及腰。无需回忆我生命的头21年里降临在我身上的所有幸运之事。

我唯一真正而重大的不幸，是失去了我可怜的父亲，其时他才53岁，而我才9岁。但或许有一个更大的场景，我已然一带而过地提及。

我想说，这一场景同时有地理和时间的面向。从地理上讲，我是在为一种四海为家的、比力性的人生观做（无意识的）准备。行将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我的生活足迹已经广泛中国云南、美国加利福尼亚和科罗拉多，并在爱尔兰和英格兰独立生活过。

我是被爱尔兰父亲、英格兰母亲和越南保姆养育长大的。法语是一种（秘密的）家庭语言；我喜欢拉丁语；我怙恃图书室里的书籍作者包罗中国人、日本人、法国人、俄国人、意大利人、美国人和德国人。

我另有一种位处边缘的有益感受。在加利福尼亚，我曾因我的英国口音被人讽刺，在沃特福德曾因我的美国口音被人讽刺，在英格兰曾因我的爱尔兰腔被人讽刺。人们可以负面地解读这一点，认为它代表一种无根的、缺少稳定身份的生活。可是，人们也可以正面地解读它，说我拥有多重依恋，对爱尔兰、对英格兰（在某些方面），以及通过文学和影戏对世界上许多其他地方。

因此，厥后我很容易便通过语言深深地喜欢上了印度尼西亚、暹罗和菲律宾。虽然泰国和印度尼西亚的语言毫无联系，分属截然差别的语系，但二者恒久以来都对终身生活在半个椰壳——在这些国家通常被用作碗——下面的青蛙，有一种宿命论的印象。

悄悄地坐在椰壳下，青蛙很快就开始以为椰壳碗圈起了整个宇宙。对这个印象的道德判断是青蛙无缘无故地心胸狭隘、迂腐守旧、深居简出和自我满足。就我而言，我在任何地方都无法久居到安宁下来，有别于众所周知的青蛙。

2010年，安德森在东南亚 《椰壳碗外的人生》中文版书影—— 完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Richard O'Gorman Anderson，1936—2015），全球知名学者，民族主义研究、比力政治学、东南亚研究专家，康奈尔大学荣休教授。1936年出生于中国昆明，曾就读于剑桥大学及美国康奈尔大学，1967年获政治学博士学位。

安德森的研究为民族与民族主义的研究开拓了新局势，影响广泛险些所有人文社会学科，是明白今世社会的必读经典，其代表作包罗《想象的配合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革命时期的爪哇》《比力的幽灵：民族主义、东南亚与世界》《全球化时代：无政府主义与反殖民想象》等。《椰壳碗外的人生：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回忆录》，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书社，2018年8月出书。文中图片由出书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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